广工男篮：冠军缓缓上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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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国豪的赛后落泪、曾煜成的“准绝杀”三分跳投、周泽源两次腿抽筋仍重返赛场……一个个经典瞬间，成为这个夏天的超燃记忆。广工男篮何以以弱胜强？夺冠背后又有哪些故事？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专访广工男篮主教练于广龙。
回到广州的第一晚，领队龚建林、主教练于广龙、贡献“准绝杀”三分球的曾煜成，以及其他队员，终于好好睡了一觉。
6月18日晚，四川成都，第25届中国大学生篮球联赛（CUBAL）男子一级联赛全国总决赛，广东工业大学男篮（下称“广工男篮”）以87比83击败清华大学男篮，首次夺得全国总冠军。
那一晚，曾煜成兴奋得一晚没睡。主教练于广龙、总教练刘炜浩与教练组成员，还有球队领队、广东工业大学体育学院院长龚建林等人一起复盘比赛，复盘过去一年得失，直到第二天早晨4点。早上5点多，全队出发前往机场，飞回广州，接受属于冠军的鲜花和欢呼。
广工男篮此次夺冠，就像在缓缓向山顶攀爬。
从1998年建队算起，广工等待这个冠军等了25年；从这批球员入队算起，他们等了三年、四年，甚至更长时间；从去年总决赛不敌清华算起，他们忍耐了一年。而在夺冠前一个月，在总决赛终场哨响前的那三分钟、一分钟时间里，当向上攀爬的坡度越来越陡峭时，他们能做的就是一步步走好脚下的路，既渴望摸到最高处那块叫“全国总冠军”的石头，也不害怕再次回到原点。
他们想赢，但也不怕输。
广工男篮挑战清华的故事，在去年引起关注，在今年被更多人熟知。但这个故事的开端，起码要从2021年算起。
2021年，广工男篮在第23届比赛中，淘汰上届亚军中南大学，晋级全国8强。球队摩拳擦掌，准备向全国4强发起冲击，而“8进4”的对手正是上届冠军清华大学。
“8进4”采用主客场制。疫情因素，广工男篮最终决定放弃比赛，清华大学自动晋级四强。那届比赛，清华大学连续第3年晋级总决赛，并击败北京大学，蝉联冠军。“那时候大家都想看看我们跟清华会打成什么样，那时候已经很多人在关注这件事。”主教练于广龙回忆说。
前一年未竟的梦想，在第二年迎来爆发。
2022年，该赛事第24届比赛南区揭幕战中，广工男篮以88比75击败华侨大学。此后球队以不败战绩，一路冲进总决赛。清华大学同样以不败战绩，连续第4年晋级总决赛。
去年，球队在海口参赛时，“大家忽然间感觉球队提高了一个层次。”主教练于广龙说：“感觉队员们都成熟了，打得特别顺。传导球、防守、执行力都特别好，好像我们教练都没啥用处，就是坐场边看比赛。”
球队拿到南方赛区冠军后，教练组开始感受到压力。
去年的比赛中，广工男篮遇到的第一个“最大挑战”来自半决赛对手——西安交通大学。“半决赛挺难打的，难度上跟决赛与清华的比赛差不多。”于广龙说。好在球队最终以77比70击败对手，晋级决赛。那场比赛结束后，他与广工篮球的功勋、总教练刘炜浩“狠狠”地握手，因为太不容易，因为压力很大。
去年的比赛中，于广龙告诉队员，球队就是8强的水平，比赛需要一场一场去打。晋级决赛，球队已算完成一届成功的赛事。也是在击败西安交大之后，广工男篮终于可以好好考虑与清华的比赛，但时间已很紧迫。于广龙说：“我们就按照自己既定计划来，权当‘遭遇战’去打。”
那场比赛，广工男篮3分惜败，看着清华大学实现三连冠。去年比赛的终点是今年比赛的起点。回到起点的广工男篮，开始一段一年为期的新旅程。只是今年的这段旅程，与去年相比，有意料之外的曲折，也有意想不到的热血。
2022年的顺与不顺结束之后，广工男篮迎来一大变化，球队主力球员的宋艺朗退役。此后另一主力球员刘康能伤退。前者是意料之中的调整，后者是意料之外的变化。
“阿朗退役后，我们在康能没有受伤的时候，队伍总体实力还在。康能受伤后，少一个人和少两个人，是不一样的。”于广龙说。去年，球队可以打两套阵容，今年，刘康能伤退后，球队试过很多种人员配置，“需要重新去改变的东西很多。”
在冠军的梦想还未实现的时候，人员变化让球队在今年的表现，变得没有去年那样的“顺”。这支球队慢慢被打上“起伏不定”的标签。但是，“去年到现在，队员心里边肯定有想法。”于广龙这句话，说出全队上下在今年能一直咬紧牙关，坚持到最后的关键，那就是对错失冠军的不甘心、不认输、不放弃。
经历2022年的顺与不顺之后，球员也在反思，也在教练组的帮助下慢慢改变。
2022年的总决赛，陈国豪五犯离场，被不少观点认为是比赛胜负天平倾斜的转折点。于广龙说，过去这一年，陈国豪有自己的思考，也在做出改变，他要让自己尽量都做对球队有益的事情。
“与今年相比，他去年防守更猛一点，今年他一直在慢慢调整。第一个是抢位，对手用手架住他的时候，他很喜欢用手去甩和拉。我跟他说，这个动作不要经常做，因为太明显。第二是防对手突破的时候，我们希望他尽量去封投篮角度。”教练组经常向他强调，不一定非要做到把球盖帽盖出去，干扰、影响对手命中率就行。“只要对手打不进，我们抢到篮板就有反击机会。国豪也一直在调整，他能听进去。调整也不是马上就能改过来，就是一场一场累积。”
“去年输了几分很可惜，今年球队就是拧着一股劲，要把他们干掉。”今年总决赛，曾煜成的“准绝杀”三分球成为扭转比赛态势的关键。过去一年来，曾煜成被要求狠狠加练三分球，一次又一次地练习，让自己形成更牢靠的肌肉记忆。“龙哥（于广龙）天天就监督我，叫我投篮投快一点，拿到球就投，不要犹豫。”
球员们从失败中认识自己的不足，通过反思、训练和比赛，不断地刻意地补强自己的短板。每天球队训练结束之后，曾煜成几乎都要加练。除了投射，他还要加强防守、对抗和力量。
今年球队表现起伏较大，对于外界的声音，球员并非感觉不到。“外界的关注度比较高，所以我们球员的心态变化、起伏也挺大的。但有压力，也会有动力。每次一进球，观众喊得那么大声，我自己也会更兴奋一点。”曾煜成说。
这一年，曾煜成和不少队员都学会了刻意控制自己，不要被外界的声音所干扰。每逢比赛前，于广龙也会要求队员当面，卸载手机里的短视频APP。当队员被外界声音或其他事情困扰时，于广龙总会问：“晚上能不能睡着？”“能睡着就不怕。”曾煜成说：“龙哥是个‘直男’。训练的时候，他该严还是很严。但他也是从球员过来的，所以他更懂我们球员的心理，他会帮我们更加放松。”
防守积极，反击迅速，这是广工男篮多年来形成的风格，也是外界对这支球队的印象。但这样的球风，需要以足够充沛的体能打底。球队“魔鬼”的体能训练，也早已为人熟知。而在过去这一年中，体能训练，练得比以往更“狠”。
球员们进行体能训练/受访者供图
队员们依然坚持了下来，因为有同一个目标，憋着同一口气，贯穿他们这一整年的努力。“练到吐是真的。就是挑战自己的极限，每个人都有个（训练）目标，就一直练，练到自己扛不住。但我们没人偷懒，基本都在想着把他们打掉。”曾煜成说。
曾煜成/受访者供图
实际上，广工男篮的训练没有外界想象的那般“魔鬼”。许多学校的球队暑假仍在训练，但这支球队在寒暑假时基本都会放假，队员们可以回家，可以去参加其他比赛。在学校时，如果没有比赛需要备战，球队周一到周五训练，周六日球员可以休息，也可以去参加其他比赛。如果要备战比赛，球队则周一到周六训练，周日依然是休息日。
球员们进行体能训练/受访者供图
在本届赛事中，广工男篮输了3场。主教练于广龙说，以输3场比赛的姿态夺冠，这样的冠军不多见。其中，4月21日，东南赛区男篮决赛中，球队以56比59，3分不敌华侨大学，以亚军身份进军全国赛。
那场比赛，广工男篮的队员们很想拿下，想以赛区冠军的身份去再次面对那个对手。如今回想，主教练于广龙认为，那场比赛球队打得太主动，太想一口气“吃下”对手。“队员很想迎接挑战，觉得拿下那场球没问题。”
那场失利让队员再次意识到，球队已不是去年那支能打两套阵容的广工男篮。收放要自如，有些比赛如果球队放得太开，会控制不住场面。“没有拿下那场球，很多球员也在做转变。不能想得太简单，因为我们不是去年那种类型的队伍，今年我们很多比赛都是拼下来的。”于广龙说。
以赛区亚军进军全国赛后，5月20日，球队在全国8强争夺战中，以60比91不敌清华，掉入败者组。那场比赛之后，广工男篮一直在研究这个对手，不是因为预知自己会与他们再次在总决赛相遇，而是为了进一步提高自己，改进不足。
回想那场比赛，曾煜成说：“那场球就是跟他们拼，探一下他们的底，能赢肯定最好了。但也是一步一步打，当时我们也不会觉得一定能进决赛，就是打到谁就看谁。”对阵清华的大比分失利，对队员有一点打击，但也因失利让队员再一次发现与这个对手的差距，进一步刺激了队员。
“打击也是动力，我们就更加刻苦训练。”曾煜成说。5月20日之后，球队日常的训练量没有太大变化，但训练质量却提高了。每一个动作，队员都会尽全力去完成。球队的整体状态，包括专注度，都有了大的提升。
5月28日，晋级全国赛8强的广工男篮迎来久违的主场比赛。“8进4”首回合，球队在广工大学城校区，以90比51击败上海交通大学。球队的蜕变真实地体现在比分上。
曾煜成认为，东南赛区决赛失利和5月20日不敌清华，两场比赛对球队的打击都挺大。“但也让我们看清了不足，然后去调整。输一场对我们也挺好，让我们不要觉得自己有多牛。”
实际上，今年球队起伏较大，球队的士气也经历一段低谷，好在球队慢慢调整，随着胜利不断累积信心和默契。“我们一直都是以这种心态（挑战强者）来面对对手，我们本来也没有绝对的统治力。我们只能跟对手拼，我们没什么天赋，只能靠后天的努力来弥补。”曾煜成说。
图/受访者提供
总决赛前夕，6月18日上午，球队有一个小时适应场地。考虑到对手也在研究自己，广工男篮临时改变战术，在适应场地时进行演练。
下午，队员午睡醒来，全队开始看比赛录像。教练组先是分析了球队6月16日半决赛与中南大学的比赛录像。那场比赛，球队以88比72击败对手，晋级决赛。全队总结了那场比赛的失误和出现的问题之后，又一次看了5月20日大比分不敌清华大学的比赛录像。
学校、学院的领导，还有队员们的师兄杜锋，都在赛前给球员进行心理放松。杜锋跟队员说，已经打到这份上，就是全力拼，一定不要放弃，以平稳的心态去面对这场总决赛。
曾煜成回忆说，到那个时候，技战术也没什么好讲的，就是一直收到鼓励，球员的自信心被提起来。但是，“说不紧张都是假的，肯定会紧张的。没什么目标，就是全力跟他们打。情绪是会传递的，看到队友放松，自己也会比较放松。我们团队在一起，反正没有包袱。就是很想赢清华，很想拿冠军，我很想赢球。”
赛前，于广龙向队员说的是，该出手就出手，不要犹豫。去年和今年的总决赛，他的亲朋好友都从老家赶过来，在现场给他和球队加油助威。因为比赛有着装要求，他的朋友从老家帮他带来一双他已5、6年没穿过的皮鞋。
去年也是这样。去年，他的朋友给他带了另一双5、6年没穿过的皮鞋，还给他买了衬衫和裤子。可能因为皮鞋太久没穿，当时他一踩鞋跟，鞋跟掉了。这一次，于广龙还是没带正装衣物和皮鞋，他的朋友继续帮他买了几件衣服。临出发上场前，他特意踩几下鞋跟，确认鞋跟是结实的。
比赛最后几分钟，直播镜头切到站在场边的于广龙，他的白衬衣已经汗湿。总决赛赛前，广工男篮教练组没想到比赛进程到最后会演变成那个模样。
5月20日球队大比分不敌清华之后，教练组一再分析和调整，设想过很多防守策略。到总决赛时，广工男篮在防守端贯彻的是全场防守。这个战术选择，让很多人无法理解。
“因为我们不可能做到每个点都把对方“掐死”，所以该放的放，该收的收，该紧的紧。和刘sir（刘炜浩）商量后，还是坚决不能松，要坚决把这个防守策略贯彻下去。”于广龙表示，教练组考虑的是，球队个人能力与对手相比，差距明显，所以想通过全场防守，去打乱对手的进攻节奏。“我们各方面都不占优势，只能靠全场防守，就是要打乱他们的进攻节奏。不能让对手有足够时间去安排既定战术，不能让他们按自己的节奏去打。”
这是去年就已形成的防守策略。今年，包括5月20日的失利，广工男篮演练了很多策略和方法，就是为了寻找合适的战术。到总决赛时，除了全场防守，教练组要求队员尝试大量外线投射，“我们希望队员打得更灵活一点，多传导球，多找找外线机会。”
于广龙说：“曾煜成的‘准绝杀’，很多人觉得好像是乱投，其实是他平常训练的一个特点。我们希望他多投，能多投就尽量多投一点。他投篮相对来说有一定的把握，所以我们心里会有数。”到最后十多秒时，曾煜成的“准绝杀”是日常训练的结果，“准绝杀”之前防守夹击导致对手失误，也是防守训练的结果。但两者之间那次险些失误的传球，不是。
“我们也没想到会传那个球，其实当时国豪那里更空。这个传球跟我们教练就没有任何关系了，快攻反击是我们要求的，投射是我们要求的，但那个球传给国豪还是给曾煜成，是球员自己的选择。”
再次回想投出“准绝杀”的场景，曾煜成表示，那一瞬间不会想很多，接到球就投，就是平时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。“那时候也没想那么多，有一个空位，有机会，就出手了。”实际上，赛前教练组一直在鼓励他，让他大胆投篮。
于广龙认为，比赛关键可能是最后那三分多钟时间。球员回忆当时教练组说过的话，“一直让我们不要放弃，就说他们也不是打得很好，他们也会紧张的。那时候也是有一种不放弃的精神，也没想那么多，就是一个一个球打。”
曾煜成认为，今年总决赛球队的提升主要表现在心态，“今年打得就没那么紧，在场上比较游刃有余。不会害怕，不会很紧张，去年就比较紧张一点。我们很想赢，也很团结，互相鼓励，失误了不埋怨，我们在场上也一直有沟通，感觉打得比他们兴奋一点。”
6月20日，于广龙回学校开会，球队将在下周一集中，备战第一届全国学生（青年）运动会的预赛。本周，部分球员还要代表不同球队，参加广东省男子篮球联赛。于广龙开玩笑说：“实在是不想再看到这帮球员。”
6月18日深夜到6月19日早晨的复盘会上，大家一边聊一边复盘。“整整一年，大家从去年到现在经历这么多，回顾过来，前面做的所有努力，感觉没有白费。大家用心在做这件事，不是说糊弄一下、敷衍一下。”
谈及球队做得好的方面，于广龙告诉记者：“今年这么困难的情况下，输了三场球，还能进决赛拿下冠军。我们在团结、凝聚力这方面做得特别好。球员基本上很少互相埋怨，大家一直以团队为主。”
夺冠之后，广工男篮3名队员将从CUBAL退役，他们分别是陈国豪、高宇锋、卢健豪。于广龙表示，三位队员退役之后，球队的整体身高会进一步下降。虽然也会有新队员加入，但球队的“海拔”将降到1.98米。接下来，球队的思路还是要因人制宜，根据球员的特点，去调整训练方法和战术打法。
于广龙说：“我们想做的就是保持平稳的状态，保持在强队行列里。如果球队少了谁就不行，就散架，那就是我们教练团队的问题。不管输赢，通过训练，要让大家看到我们的打法、风格、精神等各方面都还在这里。”
球队要保持平稳状态，教练组也要保持平稳。主教练于广龙介绍，目前广工男篮教练组共有4人，除他以外，还有广工篮球的总教练，被球员称为“定海神针”的传奇刘炜浩刘sir坐镇。此外，还有一位体能教练和一位助教。
外界传言，广工男篮进行体能训练时，因为训练量大，一定会有队医跟着。实际上，球队的体能教练欧威就兼任队医。每天早上6点左右，欧威就会带领队员开始早操。于广龙告诉记者，欧威已在广工为球队服务十几年，“一个人带这么多球员，球员练伤了，他要进行治疗。要求最严格的是他，最辛苦的也是他，他的水平在全国是属于顶尖的，还愿意留在学校，就是因为对球队有感情。十几年了，一直在这里。”
球队的助教“赖哥”则是于广龙原来的队友，比他小两届。赖哥除了辅助训练，还要负责球队后勤管理等各种杂务。高大的赖哥很关注细节，球员也没少挨他的骂。“队员迟到、卫生没做好，或者偷懒，赖哥就会骂两句。”
于广龙说：“教练组的目标就是为了球队，要把自己的工作做好。用心做好之后，球队就是一个整体。其实球队的氛围还是比较轻松的，没有那么压抑，教练和球员随时都可以进行很多交流。”
来源：广州日报客户端
文/广州日报·新花城记者：谢泽楷、王婧
图/广州日报·新花城记者：陈忧子（除署名外）
视频/广州日报·新花城记者：陈忧子、谢泽楷、王婧
广州日报·新花城编辑：王婧、林欣潼、曾俊、谢泽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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